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9章 (12)

關燈
喜歡的姑娘是幾號的花籃,然後再讓姑娘把花籃掛上,那些少年自然會把梅花投進那個花籃裏頭。

不過是那粗粗一眼,若不是早有心儀的姑娘,那就只是隨手一投湊個熱鬧罷了。

沈采蘅氣鼓鼓的哼了一聲,也不去理會邊上的兩人,自己拖著腮想事情。

過了一會兒,上頭的先生便選出了魁首。溫大家拿了兩張花箋,難得的露了笑臉:“這兩首詩是午娘和采薇的。都很不錯,我們幾個適才爭執不下,後來斟酌了一下,便選了午娘那首為‘榜眼’。”

榜眼就是第二,鄭午娘面上還帶著笑,藏在袖中的手卻是握了起來。她站起身,有禮有節的開口道:“先生,不若把前三的詩都讀一遍,也好叫大家一起盡一盡詩興。”

溫大家看了鄭午娘,微微頷首:“也好。”她揚了揚手上的花箋,先是念了沈采薇的詩,“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裏春。”

此詩確是不錯,鄭午娘咬了咬唇,還是叫柳於藍扶著坐了下來。

溫大家掃了鄭午娘一眼,哪裏不知道她的心思,接著又把鄭午娘的詩也念了一遍,然後才道:“這兩首詩都各有優點,可為魁首。不過午娘那句‘暗香浮動月黃昏’,寫得是黃昏之景,不算是應景,故而品位第二。不過是玩樂之作,大家也不必太過計較名詞。”

鄭午娘沒說話——那詩卻是昨日黃昏時候她一時靈機動了想出來了,此時被溫大家一說,心中更添煩躁。

☆、75

很快就到了贈梅的時候。

各個少女拿了自己的花籃,依著先生的指導結隊從梅林中穿過到對面去。

年紀大些的姑娘走在前頭,因為有些經驗了,背挺得直直的,身姿優雅窈窕。沈采薇就排在中間,一手挽著杜若惜一手挽著沈采蘅,走得亦是穩穩的。

杜若惜一肚子壞水,就是這時候了還不安生,用手指撓了撓沈采薇的手掌。她悄悄湊上來道:“我你說我要是踩了前頭那人的裙子,她在這麽多人面前摔上一跤會怎麽樣?”

前頭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鄭午娘。

沈采薇仰著頭,宛若美玉的肌膚在冬日微溫的陽光裏仿佛凝著一點光暈一般,使得她看上去雪膚花貌,美如迷夢。她面上的神色不動,只是抿了抿唇,用力拉住了杜若惜的手,輕輕道:“別,不值得。”

她固然也看不慣鄭午娘,但還不值得為了讓她出醜賠上自己。這麽多人都在,別人的眼睛難不成都是瞎的?再說,以鄭家如今的權勢,她們確實還得罪不起。

沈采蘅這時候也怕回出事,連忙跟著插了一句:“是啊,別理她就好了。”

杜若惜只好吐吐舌頭:“我就開個玩笑而已啦。”

說話間,她們已經穿過梅林即將走到對面那些書院少年聚集的地方了。沈采薇拉了拉杜若惜和沈采蘅的手,幾個人都不再說話,而是琢磨著要把花籃子掛在哪裏。

沈采蘅緊張的不得了。她平日裏最是膽大,這時候卻覺得心口砰砰砰的跳著,甚至還不敢擡頭去看那人來了沒有。她抓著自己手裏的花籃,指尖濕漉漉的冒著汗,一張臉隨著心跳慢慢的就漲紅了。

沈采薇見她這樣緊張也甚是奇怪,只是為了不掉隊,一時間也不好停下步子。於是,沈采薇便小心的壓低了聲音問道:“怎麽了?”

沈采蘅這時候只覺得好似又一根羽毛在自己耳邊畫著,癢癢的。她只是咬著唇,有些害羞的搖了搖頭。

沈家兩個姐妹本就都是出色的美人,且有各有千秋,站在人群之中一下子就能吸引走旁人的目光。這時候兩人不自覺的說著悄悄話,邊上書院的少年也都不自覺的把目光移了過去。

那本是扯著李景行說話的少年擡頭望了一眼,微微失神的看著沈采薇,情不自禁的感嘆道:“書中有言‘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未曾想這世間當真有如此美人!”這是《登徒子好色賦》裏頭的句子,用在此處卻是說不出的適合。

其實,沈采薇如今也不過十一歲,身量雖還算高,卻還算不上少女,更是還未到所謂美色動人的年紀。只是這時候她剛剛從梅花林中走出,林間胭脂一般的花瓣落下來,將她本就出眾的美貌渲染的宛若夢中才有,那樣的美幾乎令人不忍眨眼。

因為美人鏡的緣故,她的美是一點一滴、一寸一分的雕琢出來的,看上去自然而毫無瑕疵的,仿佛天地獨鐘於她。她面上一雙烏黑的眼眸亮的就像是夜空裏的星子,只是遠遠的望一眼便覺得明亮燦然。若她長大了,大約只要一眼就會有人甘願為之刀山火海。

李景行心裏亦是暗暗讚同那少年之言,只是他擡眼四下一看,見了邊上那些人被美色所打動的模樣,他不由暗暗生惱,仿佛是自己藏著的梅花叫人看見了一樣。

他暗暗哼了一聲,撇開那犯了癡的少年,想了想又覺得不喜,手指微動卻是把少年和邊上的另一人的腰帶連在了一起。

李景行端著一張正人君子的臉做完惡作劇,便往顏沈君方向走去,喚了一聲:“顏公子。”

這時候,那些人不是看著沈采薇、沈采、鄭午娘就是柳於藍,全然一副沈醉不知歸路的模樣。顏沈君卻仿佛不為美色所動,反是用欣賞的目光看了在場幾個出色的少女,最後才將目光落在緊張的差一點兒就要走不動路的沈采蘅身上,唇邊噙著一點兒清淡的笑意。

顏沈君不易察覺的收回目光,對著李景行微微頷首:“李弟尋我何事?”

李景行上下看了顏沈君一眼,忽而莫名一笑,搖搖頭:“無事。”

他也不說什麽了,幹脆站到顏沈君邊上,和他一起看著那些女學生走了一圈尋位置掛花籃。

前面許多的女學生為了得更多的梅花都會故意把花籃子掛的第一點——畢竟還是有一些書院少年都不過是臨時起意湊個熱鬧罷了,離手近一些的,投花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這樣一來,輪到中間的沈采薇,不得不踮著腳掛的高一些。

她自個兒倒是不在意這個,反倒是沈采蘅扯著沈采薇的袖子道:“二姐姐,要不你來幫我掛高一點”她長得卻是不及沈采薇高,這會兒又是緊張地很。

沈采薇點點頭,挑了一枝梅花枝問道:“掛這裏?”

沈采薇正偷偷側眼去瞧顏沈君,見對方果真站在那邊,心裏說不出的歡喜和惴惴,嘴上卻是漫不經心的的應了一句:“嗯。”

沈采薇踮著腳掛了沈采蘅的花籃掛上,然後又在邊上隨手把自己的花籃掛上。正好有風吹過,一片梅花花瓣落在她的面頰上,沈采薇只覺得涼涼癢癢的,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

李景行目光不離她,只是靜靜的看了眼,眸色越深。

待眾人都掛好了花籃,便一起結隊往回走。

沈采薇總算松了口氣,杜若惜也跟著湊上來問:“你說這回的‘花王’會是誰?”

沈采薇忍著伸懶腰的沖動,懶懶應了一聲:“管她呢,反正一個名頭罷了。當年我大姐姐也沒得過,算不得什麽的。”沈采蘩可算是沈采薇心中的偶像,自然是標志性的對比人物。

杜若惜嘟嘟嘴,又去拉沈采蘅:“哎呀,你說呢,采蘅?”

沈采蘅正低頭發呆呢,被這麽一拉,只是呆呆怔怔的擡了頭:“啊?”她不自覺的眨眨眼,一雙眼睛裏頭全是疑惑。

杜若惜只得嘆氣,捏了捏沈采蘅的手掌,關切的問道:“你今天怎麽呆呆的,有心事不成?”

沈采薇亦是有所察覺,聽到這話連忙也轉了目光去看沈采蘅。

沈采蘅卻只是搖頭,抓著自己的手指勉強一笑:“沒有,就是宴席上喝了酒,又鬧了一場,有些累了。”

很快便回了宴上,邊上還有人,倒也不好再追問,沈采薇只得把疑惑先放下,等著回家再問。

想要知道花王是誰的自然不止杜若惜一人。眾人心不在焉的坐在宴會上說說笑笑,眼睛卻總是忍不住轉到梅林那邊,情不自禁的猜測這回誰的花籃會最多。

沈采薇等人去年還是初入女學的小姑娘家,年紀太少,實在叫人起不了念頭,一般都只是裝了半個籃子的梅花。且按照慣例來說,一般的花王都是三年級快要結業的姑娘——一是她們許多看上去都已經有少女模樣,二是她們很快就要論及婚嫁,那些少年自然會優先考慮。

這樣等了半個時辰,先生便派了人去把大家的花籃搬回來,按著號碼數字一一擺在眾人面前。

沈采薇和沈采蘅的花籃都是滿滿的,沈采薇仿佛更滿一些,差一點兒就要散出來似的。

杜若惜愁眉苦臉的瞪著她們兩個,郁郁不樂的道:“我就說不要和你們兩個在一塊......我這花籃和你們的擺在一起,多寒磣啊!”

她們三個坐在一起,前頭依次擺著三個花籃,杜若惜的只裝了大半個花籃,若是和其他人比起來也算不錯了可和沈采薇她們的一比確實是寒磣了不少。

便是沈采薇聽了這話都不覺一笑,在桌子底下捏了捏杜若惜的手:“沒事,明年你這花籃一定能滿。”

一般三年級的姑娘,花籃總是滿著的——只是沈采薇這話卻是暗祝杜若惜婚事順利,一家有女百家求。

杜若惜少見的紅了紅臉,遞了杯酒給沈采薇:“那就先借你吉言了。”

先生有事已經退了,只是留了書童下來一一的點了花籃子裏的花,出了結果的時候,姑娘們都一齊笑成了一團。

原來,今年倒是特別,竟是有了三個‘花王’,分別是三年級的林慧蘭、以及二年級的鄭午娘和沈采薇。

這三人花籃裏頭的梅花枝一般多,倒真是巧了。

沈采薇和林慧蘭乃是表姐妹,關系很不錯,便彼此互賀一般的舉了酒杯。倒是鄭午娘,很是矜持的獨坐在一邊。

大家這時候正好興致上來,也不管有沒有中‘花王’都笑著互相舉杯,嬉鬧著喝了酒。待天色漸暗,笑聲漸漸笑了去,眾人這才依依不舍的告了別,提著自己裝著梅花枝的花籃往回走。

沈采薇因為是‘花王’多喝了幾杯,微微有些醉意,被風一吹,雙頰暈紅仿佛梅花染露一般。她此時正挽了沈采蘅的手走在最後頭。

沈采蘅仿佛是想起了什麽,忽而頓住腳拉開了沈采薇的手,轉頭就往回跑去:“二姐姐,我的耳環好似落在裏面了。你等一下,我去尋一尋。”

沈采薇呆了呆,扶著暈醉的額頭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這才如夢初醒似的追了過去——這裏頭人都走光了,沈采蘅一人跑回去,多危險啊。

☆、76

偏偏,賞梅宴上是不可以帶丫頭的,沈采薇本就有些頭暈,還沒個可以扶著的人。她這樣跟著跑了一路,胃裏酒水上湧,酒勁越發起了,仿佛熱氣罩著臉,整個人更覺得暈暈的了。

只是,等她跑到了梅花宴擺宴的地方的時候,依舊沒看見沈采蘅的影子。

沈采薇略一思忖,便把手上的花籃放到一邊,一個人往梅花林走去——說不準沈采蘅那傻丫頭找耳環找到梅花林那頭去了。

只是她剛剛往裏走了幾步,不待她喊出聲來就忽而被人攥著手腕一拉,差點兒要倒在那人身上。

沈采薇穩住身子,鎮靜下來擡眼去看那人,然後才悄悄松了口氣:“李世兄怎麽也在這裏?”她還以為是有什麽人藏在這裏呢,嚇了一跳。

李景行低著頭看她,見她雙頰暈紅,仿佛染了霞光一般,平日裏靈動明亮的烏黑眸子也蒙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如今又是傍晚時分,柔軟的餘暉清淺的落下來,將她的鬢角也塗了一層金粉,她面部的整個輪廓都顯得柔軟而溫柔。

就仿佛是一朵梅花,獨自開在他的跟前,是他一個人才能看到的美麗。

李景行拉著她的手不由攥得更緊了,仿佛是有羽毛在他心頭輕輕的拂過,說不出的癢和熱。

他面上神色不動,驢唇不對馬嘴的反問了一句:“你喝了酒?”

遇上了熟人,沈采薇本就被酒精浸染的有些遲鈍的神經也緩了許多。她忍不住笑了一下,眼睛裏邊是模糊的光,雙頰梨渦淺淺,聲音也是輕輕的:“嗯,今天大家都高興。我也不好掃興,就多喝了一點。”

這朦朦朧朧的笑就像是最烈的酒,一下子灌倒了李景行的嘴裏,嗆得他差點咳嗽起來,只是他的心頭卻劇烈的跳動起來。

這種時候,哪怕是可以面不改色下水上船、對著倭寇首領射箭的李景行都不由的低了頭。他從袖子裏頭拿出自己藏了好久的那枝梅花遞給沈采薇:“給你。”袖中依稀帶出那被熏熱了的梅香,非常的柔軟,也非常的清淡。

沈采薇忍不住睜大眼睛看著那枝梅花。她怔怔然的接了梅花,然後才像是回過神似的懊惱的說道:“你怎麽不直接投到我的花籃子裏?要是多一枝梅花,我就是今年唯一的‘花王’了。”

李景行不應聲,只是擡了眼看她,亮的出奇的眼眸裏面清清楚楚的映著胭脂紅的梅花,他認真而理直氣壯的道:“我送你的梅花,哪裏可以和那些梅花放在一起?”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不疾不徐,仿佛是雷聲一樣轟隆一下在沈采薇耳邊炸了開來。沈采薇一下子醒過神來,不由自主的對著李景行眨了眨眼。

李景行說了那麽一句話,沒有松開攥著她的手,仿佛是等著她的回答似的,認真的看著她。

整個梅林都安靜了下來。快要融化的細雪悄然從梅花枝頭滑落,那聲音輕的仿佛細羽一般,那冷冷的梅花香脈脈徘徊於他們身側,仿佛這世界只餘下他們兩人。

面對這樣的情景,沈采薇還是接著無辜的眨了眨眼,纖長的眼睫微卷而濃密,烏黑的眼眸卻仿佛是最明亮的星星,可以照亮整個黑夜。

她就像一只小鹿被人逮到了,天真無辜的惹人憐愛。可李景行卻覺得自己好似一個狠心的獵人,想把那只小鹿給生吞活剝了。

李景行不由得再嘆了口氣,只覺得對著沈采薇,自己一顆心又軟又酸,總是不能狠下心來。他低下頭,湊近沈采薇,輕聲問道:“我喜歡你,你感覺不到嗎?”

沈采薇真心想要再眨一眨眼——她覺得自己簡直在做夢。

同學,早戀要不得好嗎!!!!

可是,李景行低下頭的時候,他們兩人幾乎是面對面,鼻尖差點兒就要碰在一起。

他們雙目對視,這樣近的距離,幾乎可以苓他們看清對方的顫動的眼睫和那完美的沒有半點瑕疵的五官。

真好看!

哪怕是不想早戀的沈采薇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在心頭默念“se即是空,空即是se”。結果她越念心跳的越快,幾乎是觸電似的,立刻就伸手想要把李景行給推開了。

李景行的武藝哪裏是沈采薇能夠比得上的?這樣輕輕一推,就像是羽毛拂在石柱上,不動分毫,反倒叫他攥的更緊了。

沈采薇吃痛的蹙蹙眉,一雙眼仿佛水蒙蒙的,她只好委曲求全的開口道:“你先松開手。”

李景行‘鐵石心腸’的站在那裏不動,看著她提醒道:“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這實在是李景行第一次告白,他攥著人的手都冒著汗,哪裏會輕易放過人。

這也是沈采薇第一次被人這樣堵著告白,本該心塞得很,可對面少年容色卓然,梅花冷香在鼻尖縈繞,她站在梅樹下竟是一時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便是連心跳都跟著快了起來。

這種心跳的感情實在很是陌生,沈采薇活了兩世亦是第一次感覺到。她猶豫了一下,然後才低著頭,小小聲的道:“我還小呢......”這種情況,反正拖字訣先拖著再說。

李景行看著她,烏黑的眼珠子裏頭透著些什麽,冷笑似的‘呵’了一聲:“明年你就結業了。”十三結業,大部分的女學生都會早些訂下婚事。沈采薇這個年紀,家裏說不準早就開始相看了。

話雖如此,得了答案的李景行還是松開了沈采薇的手——畢竟對方並沒有立刻拒絕,他顯然還是有機會的。

沈采薇連忙往後跳了幾步,等著兩人之間有了安全距離之後才冷靜的道:“那就明年再說。”這種大事,哪裏是能夠一下子就決定好的?

李景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才緩緩的點了點頭:“好,那就明年再說。”

這麽好說話?沈采薇略有些詫異,但很快就想起了重要的事:“我是來找三娘的!”她轉頭去問李景行,“你看見我三妹妹了嗎?”

李景行擡手往左邊指了指:“她和顏五在那頭呢。”

沈采薇一下子頓住腳,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李景行見了她這模樣,只得接口解釋道:“顏五和你妹妹估計是認識的,他腰間那條絡子和我上次見到你帶的那條有些像,應該是你妹妹送的。這次賞梅宴,他本不該來卻來了,想必也和你妹妹通過氣。我和他說了幾句話就是猜到了一二,才在這裏等你。”三言兩語,李景行就把自己給撇清了,助攻顏五早就被他丟開了。

不過,大約也只有李景行這樣的人才會記得一條絡子的模樣,會認出這裏頭的相似之處,甚至猜出裏面的內情,順勢找個地方和時機告白。沈采薇自問不是這種聰明人,所以暗自在心頭把‘聰明人李景行’罵了幾句。

李景行陪著沈采薇等了一會兒,待那頭傳出腳步聲,這才轉身離開:“我的話你再好好想想。”他抿住唇,烏黑的眼睛仿佛含著什麽,就那樣望著她,“我父親曾說過‘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生當覆歸來,死當長相思’,若是可以,我心一如此詩。”

沈采薇怔怔的看著他,一時間竟是不知該說什麽。

李景行站了一會兒,叫她的目光看得耳廓微紅,連忙步履匆忙的離開了。

待他背影漸漸不見了,沈采薇才忍不住的伸手捂了捂自己有些滾燙的面頰,很是苦惱地嘆了口氣:居然還有點小心動,果然是越活心越軟了?還是說,顏控既正義?

沈采薇站在那裏胡思亂想的想了一會兒,然後才定定神,轉頭往李景行適才指的方向看去。她等了一會兒,果然看見沈采蘅獨自一人,低著頭從那邊走出來。

沈采薇簡直要被她給氣死了——死孩子學人早戀是想死嗎?而且顏五還大她五歲,要不是家庭環境,說不準就已經定親了,真的是老牛嫩草好不好。而且就沈采蘅那傻丫頭,說不準被人賣了還要幫著數錢呢。

沈采蘅正低著頭想事情呢,忽而看見沈采薇嚇了一跳,連忙上來攬住沈采薇的手討好道:“二姐姐......”

沈采薇適才不過去是不想叫她難堪,這會兒見了人自然不吃她這一套,沈了臉問她:“你先說,你和顏五是怎麽回事?”

沈采蘅頓時被嚇住了,她的臉先是白了白然後又紅了紅,細齒咬著唇一時說不出話來。

☆、77

沈采薇也知道外頭不好說這些,只是看著她這模樣既是生氣又是憐惜。她憋著一口氣,下了狠心的抓著沈采蘅的手把她往外拉。

沈采蘅既是羞愧又是心虛,自然是不敢掙紮,乖乖的跟著沈采薇到了外邊。

沈采薇從林外的桌上拿了自己的花籃,不自覺得想起李景行那一句“我送你的梅花,哪裏可以和那些梅花放在一起”,心中微動到底沒有把手上的梅花也放到裝滿了梅花的花籃子裏,反而是拿在了手上。

等上了馬車,沈采薇獨自坐在一邊看著手中梅花,沈采蘅膽戰心驚地低頭想事,竟是安靜了一路,直到回府。因著外頭天冷,她們兩人姑娘家又禁不得凍,她們兩人下了馬車便又坐上了轎子。沈采薇也沒多耽擱,直接便令人往自己的東暖閣去。

冬日風冷,屋子裏外都早早就已換了氈簾,幾個丫頭眼尖,遠遠瞧見人來便連忙殷勤的上前打起簾子。沈采薇沈著臉,拉著沈采蘅往裏走了幾步。

裏頭點了香,只一入門便覺得裏頭的溫香熱風拂在面上,宛若春風一般的馨軟,沈采薇繃得緊緊的身上和心裏仿佛都在這一刻都松了許多。

綠衣等人這時候正坐在窗邊下棋等著等著呢,聽見腳步聲連忙擡眼,見了沈采薇便道:“奴婢瞧著姑娘面紅的很,想來是喝了些酒,正好備了醒酒湯,要不喝一些兒?”

沈采薇暗道——我就算是真喝醉了,這時候也是要被李景行和沈采蘅這兩個家夥給氣醒的。她這一路上吹了一會兒風,更有著一肚子的憂心事,腦子越轉越快,酒勁更是全消了。於是,沈采薇隨意的擺擺手,吩咐道:“沒事,給我端兩杯杏仁茶來,忽而想吃點甜甜熱熱的。”這也是沈采蘅愛吃的。

沈采薇口上漫不經心的說著話,一時忽而又憶起手上的東西,便把手上拿著的梅花遞給綠袖,隨口吩咐道:“你替我拿個花囊插上就好了。”

綠袖乖順,輕輕軟軟的應了一聲,也不多問便接了梅花退下。反倒是沈采蘅稍稍緩過氣來,這時候忍不住好奇的問了一句:“二姐姐,你這梅花是哪來的?”

沈采薇沒應聲,只是輕描淡寫的瞪了沈采蘅一眼,抓著她的手直接往裏去:“你還管這些?正好,我有話要問你呢。”待走了幾步,她又轉頭和跟上來的丫頭道,“都去外邊守著,我有事和三娘說。”

丫頭們自然是不敢多言,皆是垂了頭,應聲退了開來。

沈采蘅被沈采薇這樣一拉,頓時嚇得不敢說話,只得委委屈屈的跟著沈采薇進了屋子。

沈采薇拉著沈采蘅坐下後便拿眼看她,只把人看得面皮發白,這才徐徐然的開口問道:“說吧,你和顏五是怎麽回事?”

沈采蘅一貫天真嬌氣,既不能厚著臉皮咬牙否認也不能頂住壓力不說話,這會兒被沈采薇看著,只得顫著嘴道:“就,就見一面......”

沈采蘅拿她這模樣沒法子,知道硬逼著怕是問不出什麽,只好起身先給她倒了杯茶,誘哄著道:“三娘,咱們自小一起長大,從來也沒鬧過氣。難不成我會害你不成?這樣大的事,你怎麽都不和我說?”

沈采蘅被這樣一說,不由紅了紅臉,上前抱住沈采薇的胳膊,聲音輕輕的、略帶哽咽的道:“二姐姐,你別生氣。我不和你說,是因為我知道你不喜歡顏家和顏公子,我怕你知道我和顏公子的事會生我的氣。”

沈采薇心裏頭早就把顏五當成騙子——他這樣的條件,能遇上沈采蘅簡直是燒了高香。只是沈采薇這會兒想哄著沈采蘅把事情說清楚,便壓低了聲音接著道:“三娘你認真想一想,我哪一回兒真生過你的氣?”她微微嘆氣,引著她道,“這回兒你要是不把事情說清楚了,我才是要生氣呢。”

沈采蘅咬著唇,擡頭瞧了瞧沈采薇,眼睫濕漉漉的,一雙烏黑的眼睛仿佛是被水洗過,亮晶晶、水靈靈的。她沈默了好一會兒,這才低聲道:“上回蘭舟節是他救了我......”她面頰微微有些紅也不知道是哭出來的還是羞的,咬著唇強調道,“二姐姐,他真的是個好人,我衣裳濕了,他還尋了件幹凈的衣裳給我披著。後來,我心裏過意不去,就把衣裳還了他,順手送了他一條絡子當做謝禮。”

沈采薇暗暗咬了咬牙——原來今天都是第四次見面了!她心裏恨得不能把顏五抓來打一頓,面上笑容卻依舊是柔柔的:“你都沒怎麽出門呢,怎麽把衣服和絡子給他的?”

沈采蘅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我知道他和三哥哥要好,就讓人去三哥哥那邊留意著,要是來了就告訴我一聲。”

沈采薇簡直無言以對——誰說愛情使人弱智,沈采蘅這丫頭都變得太聰明了好嗎?

沈采蘅沒去看沈采薇的臉色,很不好意思的低著頭說事情:“他誇我絡子打的好,心靈手巧。他很喜歡我打的絡子呢。”她像是想起了什麽,連忙擡起頭去看沈采薇,認真的道,“二姐姐,你上回說過的事我都明白。可是,我也是真的覺得他很好也很喜歡他,我是真的想要和他在在一起的。”

這是進屋以來沈采蘅第一次有勇氣擡起頭看著人說話,她眼角亮的出奇,帶著淚珠的臉龐就如同凝露玫瑰,露珠映著艷光,美得驚人。

沈采薇拉住她的手,壓低聲音問道:“即使嫁過去會有個妾室婆婆和糊塗公公也無所謂?”

沈采蘅毫不猶豫的點點頭:“嗯,實在不行,待他考中進士,尋個遠一些的地方外任就好了。”這話自她口中脫口而出,顯然是早就想好了的。

沈采薇心裏酸溜溜的,硬撐著口氣繼續嚇她:“要是離家遠了,他欺負你都沒人給你做主呢。”

沈采蘅聞言紅了紅臉,小聲道:“二姐姐,他不會欺負我的。”她眼睫濕漉漉的垂著,聲音也輕軟甜蜜的仿佛是花蕊中央流出來的蜜水,“他也喜歡我呢......”

沈采薇聽到這話差點兒岔過氣去,伸手抓住沈采蘅的肩頭,沈聲問道:“是他說的?”

沈采蘅嚇了一跳,顫了顫才應道:“......他和我說,他喜歡活潑天真些的姑娘,沒那麽多彎彎心思,那些整日吟詩作畫的那些反倒無趣。”

沈采薇磨了磨牙,狠心道:“要是他騙了你,不喜歡你怎麽辦?”

沈采蘅仿佛被這話嚇了一跳,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輕輕的道:“可我喜歡他啊......”她用那雙亮亮的眼看著沈采薇,聲音很輕卻很堅定,“我覺得我再不會像喜歡他一樣喜歡一個人,要是放手了,我一輩子都會後悔的。”

沈采薇被這話給徹底擊倒了,也不知道自個兒心裏的感覺,好一會兒才懨懨的擺擺手道:“行了,我頭暈的很,你先回去吧。”

沈采蘅坐著沒動,想了想後還是怯生生的湊上來,輕聲懇求道:“二姐姐,這事你別和別人說。”

沈采薇這會兒反倒生不起氣來,“嗯”了一聲。

沈采蘅還不放心,抱著她的手臂不放開,小聲道:“二姐姐,我是真心喜歡他的。你別生氣了。”

沈采薇還是冷冷淡淡的“嗯”了一聲。

沈采蘅實在是被嚇住了,只好可憐巴巴的先走了。

等到綠衣端了杏仁茶來,沈采薇也沒了心情,只喝了幾口就叫人服侍著換了衣裳先上榻休息。

她這會兒滿腦子都是沈采蘅的事,反倒沒了多餘的空子去想李景行的事。

一會兒想這回松江打退倭寇,說不準顏知府顏步青仕前程可期;一會兒想顏五會不會是瞧著沈采蘅好騙故意騙人的;一會兒想這事要是被裴氏知道了該如何是好......

她這樣想了一圈,真的是把頭都想疼了,都沒能想出什麽結果來。恨不得再把沈采蘅揪出來,打罵一頓解恨才好。

沈采薇躺了一會兒,不由有些困倦,合了眼正要休息一會兒。

眼前忽然飛快的掠過了李景行那張臉。

他的五官都長得很好看,長眉如劍,眼睛黑亮,鼻梁挺直。兩人面對面的時候,正好可以看見他長長的眼睫,垂下來的時候就像是小扇子,一動又一動,在鼻梁上落下影子。小小的雪屑落在上面,一下子就化了,讓人看得心癢癢。

沈采薇的心口不自覺的跳了一下,那是一種非常陌生的感覺,熱血仿佛因著那一下的心跳而忽然湧動,仿佛是熱浪迎面而來將她淹沒,渾身都是熱熱的。只是,困意上湧,她很快便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78

好在第二日是休沐,沈采薇昨日又是累極了說要歇一會兒,倒是無人敢去打擾。

沈采薇一貫不叫人擔心,裴氏也就沒怎麽在意。

只是等裴氏吃了早膳還不見人影又聽說她昨日是吃了酒、吹了風,哪怕是不著調如裴氏心上都不禁擔心起來,便起意過來瞧她。

這個時候,外頭的天早就亮了,因今日是個少見的晴天,沈采薇的屋裏也開了窗戶透光通氣,床上的帳子也都卷了起來。一屋子都是暖融融,亮堂堂的。

裴氏進了門便見到沈采薇正獨自一人懶洋洋的靠著個緞面軟枕,手上拿著書卷看書,漫不經心的翻看著。

她面上未施脂粉,烏黑的長發散落下來,肌膚略顯得有些青白,只不過因著肌膚細膩,映著光如同青玉似的瑩瑩的。只是,她近來瘦了些,下顎微微有些尖宛如“小荷才露尖尖角”,面上神色淡淡,少見的帶了幾分倦意。

好在,看上去倒是沒有病色。

裴氏心裏松了口氣,也不必邊上的丫頭伺候,自己就在床邊的椅子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